【周末分享】孙青瑜:群众演员_懂懂日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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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周末分享】孙青瑜:群众演员_懂懂日记

 

第一次跟老单干那事时,刘大朋心惊胆颤,唯恐上头知道了,来个追查不休,将十年寒窗归位于零。老单说这事找的都是自己人,当演员给的有演员钱,谁会掐断自己的财路?再说,你小子只是副手,就算是真查到了,还有我老单在前面顶着呐,你怕甚?!刘大朋想想也是,自己怕个鸟?任务量压头,上面分给所长,所长包干到小组,任务完不成,若不没事找点事,谁同意?!

上个月所里分组,所长秦奋将刚毕业的刘大朋分给了老单。听说老单时,刘大朋以为是一个临近退休的老者,不想一见面才知道老单并不老,三十出头,桃形发型剃得有角有弧,小眼睛看人时犹如两道激光,个头也高,他俯视了一会儿刘大朋,问他哪个学院毕业的?刘大朋说是中原警院。老单听了,半天才拍拍他的肩头,说:“好好干吧!”

刘大朋三本警校毕业,之所以能顺利进入位处中心地带的派出所,多亏了女朋友的舅舅。

今天接到“报案”前,小菲给刘大朋打来电话,急急地说:“舅舅还是没有找到!”刘大朋愣了一下,反问道:“一个大活人,能去哪儿呢?”小菲没有吭声。随后无线电波传来的抽泣声,让刘大朋听得也担忧起来。舅舅虽然不是亲舅舅,可毕竟是自己的恩人,恩人一连失踪多日,他却一直在所里忙碌,是不是有点不尽人情?想到这儿,他站在派出所的小院里犹豫了半晌,对小菲说,出警回来,立即就回去。说着,就跟老单上了警车。

二人一路来到“天地人”,下了车直冲三楼。“天地人”是一个歌厅,正处十字路口处,属是非多发地带,五毒皆有,成了线人守候的一方宝地。线人,顾名思议就是专吃情报饭一族,他们多是无业人员,据说有的还因吸毒被打击处理过。当然,并不是所有的犯罪行为都能被发现,所以线人的日子并不好过。卖的情报费常常不够用,他们就会想法捞点外快。所谓的捞外快,也就是对狐朋狗友们设套,常常这边“合谋会”刚刚结束,那边消息就已经暗流到了所里。刘大朋和老单今天接到的正是这样的一桩小案。线人尚志和另一位叫曲大春的年轻人事先商量好,在天地人里的包房里偷男客的包儿,曲大春负责橇门并入室偷窃,尚志负责在外面放风。不想,曲大春刚得手一炮,就被赶来“查”身份证的老单“发现”了,尚志闻风而“逃”,曲大春被抓了个正着。

老单板起面孔,一把将曲大春撂倒在地,床上的男女才发现屋里招了贼,顿时乱作一团。

就在这时,老单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。

老单接通电话,喊了一声所长,随后面色大惊,连连“嗷嗷嗷”了几声,指着曲大春和床上的一对男女对刘大朋说:“你先把他们带回所里,我打的去火车道上一趟。”说着夺门而出,朝铁路赶去。

火车道离“天地人”歌厅不远,而案发地点就在火车道旁的一片小梨园里。不知是谁在这里开的荒,横竖一数,刚好七七四十九棵。因无人看守,树上的梨子早已被人偷光,梨园又成了无人问津之地。也可能正是这个原因,案发好几天才被人发现,所以老单离老远就闻到了尸臭气。

老单是一个转业军人,对破案来说属地道的外行,可辖区内发生的几桩案子皆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峰回路转有了眉目。秦奋曾激动地在会上说老单的鼻子犹如一双猎犬,能嗅出连别人嗅不出来的东西。老单淡淡地说,没那么夸张,充其量也是就是比别人好联想一些,敏感一些。可能正是因为连着几次破案有功,老单一进梨园,便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的专家气派,他指着梨园树下的尸体问所长秦奋通知市局没有?秦奋说:“你这只猎鹰不到,哪敢呢!”

老单冲年轻的所长点点头,又一股剧烈的腐尸气冲鼻打来。他捂着鼻子缓缓走到死者跟前,低头一看,见其穿戴整齐,西装革履外面还套了一件质地很好的毛尼大衣,不像是他杀,倒像是寿终正寝。思忖间,他蹙了一下眉头,扭头看了一眼所长,脱口说道:“天这么热,捂这么严,如果不是精神出了问题,就一定会神机妙算。”老单说着又蹲下身,仔细看了看,发现死者是被人用绳索从后面勒住脖子,窒息而亡。再看绳套,绾得规规矩矩,不像是临时起的杀心。从死者的穿着到绳套的精心绾套,很像是死者和杀人犯之间的一次默契配合。看到这儿,他扭脸问所长:“死者身份确定了吗?”

“熟人。”秦奋说。

“你们认识?”老单诧异地问。

“不止是认识,还打过交道,刚才接到园丁老邱的报警电话,如何也没想到会是他。”秦奋表情沉痛地说。

“他是干什么的?”老单又问。

“处长。”

老单很响地“噢”了一声,说:“怪不得从他的穿着来看,像是有备而死。”

“如果王处长真是有备而死,绳套绾得这么精心,杀人犯一定也是有备而来呢!”秦奋像开玩笑似地接道。

“眼下反腐风头正急,是不是中了官场暗剑?”老单说着又看了看一身冬装的王处长,“既是中暗箭,受害人不可能会提前知道,既然不知道,怎会大热天的来这身?”

“所以说,这两个细节太重要了,十有八九就是这场案子的命门,关键中的关键,只要把这两个问题解决了,案子有可能就会迎刃而解。”秦奋说到这儿,心里像是有了前所未有的底气,忙命民警将绳索拿到分局检验。

送检人员走后,秦奋指着南边的铁路小公园,对老单说:“看守公园的人就是报案人老邱。不如找他聊聊,说不定能聊出一些有价值的内容!”

老单伸目朝南边瞅瞅,见不远处的入口花园里仍像往常一样热闹,四溢着生机蓬勃的人间烟火,不由转言问道:“家属还没到?”

秦奋摇摇头说:“还没来得及通知。”说着,二人朝小公园走去。走到半道,秦奋停下脚步,喊了一声“哥”,随后像鼓起很大的勇气似地说:“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,这个案子咱们能不能自己破?”

老单一听,愕然得没吭声。因为所里压根就没有破案所需的各种设备,如果单干也不是不可以,首要条件:只能成功,不许失败。这些风险对于他来说,并没有什么亏吃,成功了,他跟着秦奋吃胜利果实,失败了,责任全由秦奋一人扛着,何乐而不为?可事实上并不是这么简单,因为所里人都知道老单和秦奋关系非同一般,明里是上下级,私下却是实在亲戚。因为老单的媳妇和秦奋的同居女友是姐妹。老单本想批评秦奋说:“你这是在赌博!”可再一想,人谁不想朝高处走呢?三十岁以前熬上处级与三十岁以后熬上处级,前途自然不能同日而语!秦奋是中国刑警学院的研究生,按说这样的学历放到所里当所长,屈才了,可再看年龄,就知道属于下来镀金一族,今天的屈才是为了明天的腾飞。秦奋虽然不是太帅,却精神得出奇,一看就是有底气的一族。刚到所里上任,老单就知道这家伙前途无量,便让娘家妹子说给了他。娘家妹子比秦奋小五岁,二十四岁,虽然二人还没有结婚,但已经同居在了一起,结婚自然也是早晚的事。对于未婚先同居这件事,秦奋的父母都不太赞同,可老单和妻子小雪却很支持。夫妻两都觉得先占着位,只要人住进了秦家,就是秦家的人了,再想撵出来,就没那么容易了。秦奋的父母退休前都是大学教授,据说其父还担任过大学领导,不但桃李满天下,仕途那条道上也播撒着他们栽培过的桃李。也就是说,秦奋朝中有的是人,缺的就是资本和理由,如果这次“赌”赢了,正好给他的那些“师兄师姐们”一个光明堂皇的理由,好提拔他……想到这儿,老单觉得秦奋要独揽大案,于公于私他只有配合的份,而配合的过程,无疑也是给自己的前程铺路的过程。如果破案成功,秦奋提成副局长是迟早的事,以后晋升为省长部长的也不是不可能。如果失败了,他老单损失的只是一个娘家妹妹而已……想到这儿,老单担忧地说:“怕是警力不够。”

秦奋说:“人不在多,在精,要是人人都像哥这样的猎犬人物,人间没有破不了的案!”

话音刚落,从北边爆来一阵轰鸣,二人扭脸一看是一辆高铁。那高铁犹如北冥之鱼飞扎了翅膀,一晃而过,快到让人不可思议。老单看着飞驰而过的火车跑了老远,叹道:“一样的火车,这家伙不知道顶多少辆绿皮车!—就像所长,一个人能顶分局那一大帮老笨!”

“是兄弟就不要拍马屁,齐心合力把工作做好,做漂亮,咱兄弟成败就在此一搏!”秦奋说着,抬头朝前一看,小公园已经近在咫尺。因为是电话报案,秦奋还没见过报案人,瞅了一会儿,见一位老者正给花草浇水,对老单说:“浇水的老头儿可能就是报案人老邱。”

老邱大概有六十岁左右,中等身材,一般的园丁都是乡下来的,可老邱从头到脚,却看不到一点泥腥气,仔细看,忙碌的双脚间还有一条宠物狗在绕前绕后。开始二人都没在意,不想走近了才发现,那狗竟是一条胸部发达的“比特”。

老单好奇地走上去,搭讪道:“这狗不错呀!”

老邱听到说话声,侧脸一看来者是警察,忙高声阻止道:“别逗它,咬一口不轻!”

听口音,老邱像山西人,老单止了脚步,看着老邱脚下乱窜的比特犬说:“这狗一看纯度就高,保守估计也得五六万吧?”

老邱笑笑,低头看看爱犬,说:“一分钱没花,白捡的,看它可怜,给它点食,它就赖着我这穷庙不走了!”

“那你可捡着个宝贝!”秦奋接道。

“什么宝贝,累赘,光狂犬疫苗不知道赔了多少!”老邱埋怨着踢开爱犬,又收起水管,将二人请到宿舍门口。

老邱的宿舍在公园的东北角,两间房,但从墙面的光泽度来看,不像同时盖的,朱红的防盗门面南而开。三人刚走到门口,就听比特犬一路狂吠着冲过来,老邱见状,扭身扬手阻止道:“找打!”

“是不是这个凶悍的家伙发现的死者?”秦奋看着萎缩不敢再近前的比特,问老邱。

“算是吧!”老邱掏出钥匙说,“这两天我一直闻到臭气,并没在意,直到今天下午我去梨园里找壮壮,才知道弥漫在空气里的是尸臭气。”说着,推开房门,将二人请进室内。

二人一前一后,随着老邱彬彬有礼的手势,走进到房内。环顾一周,发现老邱的住室相当城市化,外间是卧室兼客厅,东墙处有两扇关闭的小门。家具虽不多,但收拾得井井有条,中间是一个欧式单人床,西墙的屋山处是一溜实木衣柜,东墙处的两扇小门之间是一对欧式的布艺沙发,对着床是一个电视。家具虽然不多,但从光泽度来看,都是些新家伙。按说,打工生活不稳定,一般打工者都是以凑合为主,绝对不会买新家具。可如何看,这套标间的里里外外都没有“凑合”的意思,从床上的铺盖到家具家电的一应俱全,如何看都像带“星”的宾馆标间。看到这儿,老单忍不住感叹说:“家里布置得不错!”

“什么不错,比要饭强一点。”老邱淡淡地说着,将二人让到沙发上。

秦奋像是对老单的话题很不感冒,坐下来,转到正题上问:“这地方人来人往,两天了,就没有别人发现死者?”

“人是不少,可很少有人朝里走呀!”说着,老邱压低了声音:“那人不像是一般人,从头到脚都是牌子货,说不准,有可能是被人图财害命了!”

“没想到老先生深居在花园里,眼力如此锐利。”老单打量着站在床边的老邱说。

老邱笑笑,解释说:“没事时,我爱逛大商场,买不起,能看得起,什么国内名牌,国际名牌,都知道一些......光死者手脖上那块伯爵,我干几辈子也买不起呀!”

听老邱如此一说,二人不由暗吃一惊,因为他们并没有在现场看到那块伯爵。

“你是说那块表刚才还在?”老单急急地问。

“怎么?现在不在了?”老邱吃惊地反问。

“既然那么贵重的手表当时都没有被捋走,说明犯罪分子不是图财害命!”老单若有所思地说。

“是不是仇杀?”老邱想了想,试探地问道。

“现在一切都有可能。”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的秦奋说,“前几天你有没有看见过死者?”

老邱说:“这里天天人来人往,我哪有工夫瞅那些闲人?”

秦奋点点头,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,起身说道:“大爷,您提供的线索和细节关系重大,太谢谢您了!”

“你看,只顾着说话呢,水都忘了给二位倒了!”老邱很不好意思地说。

“我们随时会来找你了解情况,留着下次来喝吧!”秦奋止住出门相送的老邱说。

见秦奋急着告辞,老单也只得起身跟着朝外走。

二人告别了老邱,秦奋问老单:“刘大朋呢?”

“忙110那头。”

秦奋“嗷”了一声,说:“就不要让他参与此案了!”

老单以为秦奋嫌刘大朋没经验,解释说:“刘大朋是有点外精里迷,可是不让他来,人手岂不是更少?”

“不管人多人少,你我兄弟在此一博!”秦奋说。

老单点点头,回身朝老邱的住处望望,问:“你觉不觉得老邱异常?”

“你是怀疑那块伯爵?”

“不只这些。”

“不如这样,你现在回所里查一下老邱的信息。车就在路口。”秦奋说着将车钥匙从腰间取出来,递给老单。

老单说了一声好,接过车钥匙抬头看了一下天色。

按照时间推断,这时候刘大朋应该已经将“嫌疑人”曲大春带回所里了,当然还有那对临时鸳鸯。如果不出所料,尚志现在一定在派出所门口的某个角落里藏着。尚志回回守门待兔,上一次因为一时找不到发票,兑不了现金,老单费了好多口舌才将他哄走。这一次请其出山前,张口就说:“先把上一次的账结了!”可眼下大案在即,去哪里给他凑发票套现钱?想到这儿,老单掏出手机拨通了刘大朋的电话。

“队长,所里怎么没人了?!”

“都在外面办案,那几个人都关起来没有?”

“别提了,跑俩!”

“跑的哪俩?”

“别提了,我只顾揪着曲大春,那个男嫖客先跑的,那个女的一看男嫖客跑了,也跑了!”

老单听后,并没有责备:“我在外地办案,你看好曲大春就行了,别的不用管。”言毕正要挂电话,就听手机里又传来刘大朋的声音:

“队长,我想先回家一趟,我舅舅丢好几天了,家里急成一锅粥了!”

“你舅舅丢了,舅舅家的人自会去找,和你一个外甥有直接的关系吗?”老单说了,掐断了电话,在这无人顾“窝”的关键时刻,这小子竟敢请假去忙私事,怪不得秦奋不让他参与破案—气愤间老单抬头一看,已经走到了小公园。

小公园里人来人往,老单打量了一圈儿,没有看到老邱和比特,但宿舍的房门却是开着的,人肯定不会走远。老单暗想,是不是自己多心了?可对于破案来说,不多心的民警肯定成不了好民警。如果手表不是被犯罪嫌疑人捋走的,那会是被谁捋走的?捋走手表的人,就是单纯的占便宜吗?再说,在案情没有明了之前,任何人都有被偷偷怀疑的可能,就算是命案与老邱无关,可手表不翼而飞,他摆脱不了嫌疑。思忖间,老单已经来到了路口,因为所长的专用“2000”是白色警车,停在马路边格外显眼。

老单上了车,正要发动车子回单位,手机又响了,拿出来一看是尚志,没敢接。

听着手机铃里的“我在遥望……”,老单像是看到正在单位门口守株钓“单”的尚志。不管尚志在哪儿,打电话肯定是要钱,如果这时候赶回去,岂不是将要办的一件事推成了两件事?—老单扶着方向盘发了一会儿愣,调转车头去了丰庆路派出所。

丰庆路派出所的所长方圆是老单的情人,先前在群办路派出所时,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户籍民警,不想前两年,一张调令传下来,竟将她摇身变成了丰庆路的所长。圈里人都说这一切全是靠脱裤子换来的,不知是真是假?谣言一旦传出,真假难辩,方圆至今单身一人。有时候孤寂了,仍会给老单打电话,逢到妻子小雪在的时候,老单不敢接。小雪一瞅他不接电话,就知道是方圆打来的,大度地笑笑说:“接呗,偷一次和偷一百次没啥区别,就权当我不在场,让我听听你咋和人家谈恋爱的?”小雪像是认真的,因为在这件事上,她的大度常常让老单心怀内疚。逢着节假日,小雪不但主动邀请方圆来家里过节,还说给他们俩一个小聚的机会。渐渐地,方圆的电话就转移到了小雪的手机上。看着妻子夺走了自己的情人,老单总会想起一句唱词“这个女人不简单!”一晃有半年没和方圆联系了,走到半道本想打个电话,可一想算了,自己是办事,又不是去约会,她在与不在,不就借一台电脑用用吗?

丰庆路派出所离这里不远,二十分钟的车程,转眼就进了大门,待一下车,正要向一楼的大办公室走,谁想一扭头,方圆正在不远处站着。

方圆像是刚从外面回来,一边按遥控器锁车,一边问老单:“咦,你咋来了?”

“来借台电脑用用,本不想打扰所长大人,没想到会这么巧。”

方圆像是对老单的回答很不满意,嗔怪地瞪了他一眼:“过来吧!”

二人一前一后,上得二楼。为了防止方圆误会,老单边走边说说:“今天太巧了!”

方圆没有接腔,高跟皮鞋有力地敲打着地板,响彻整个楼道。所长办公室在最里面,待二人鱼贯进屋内,方圆扭身从后面搂住老单,得意地说:“你不是想洗涮嫌疑吗?洗呀!”

面对方圆突如其来的一抱,老单有点措手不及,深怕有人误入撞见,忙推开方圆,一本正经地说:“办正事嘞。”

方圆本想以调皮的方式叙叙旧,见老单冷落她,显得很没面子,甩身出了门。

看着方圆离去的背影,老单怔了一会儿,本想出去找找她,再哄一哄,可一想,煅造多年的“营盘”,不会这么脆弱。不管身体隔多少山水,只要心不远人,说不定过两天,她就会主动去家里坐坐。关于这一点,老单是有把握的。想到这儿,他回身打量了一下方圆的办公室。这是第一次来方圆的所长办公室,房间虽然不大,但布置得春意盎然,沙发的拐角处是一株发财树,办公桌和窗台上还摆着几盆花草,因为有花有草,屋里就显得很有生气。方圆应该和秦奋同岁。二人年纪轻轻都混进了所长办公室,虽然所依不同,但殊路同达。想到这儿,老单突然怅然若失起来,如果自己混到退休,还是普通民警一个,到时候—他不敢再想,走到电脑前掏出“玉溪”,点着,正要打开电脑,突然听到:“别动我桌上的东西!”

老单愣了一下,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:“没动!”

“不是不让你用电脑,是让你别动我桌上的文件。”方圆嗔怪地瞪了一眼老单,敲着高根皮鞋“咚咚”走过来。

老单“噢”了一声,低头一看,发现桌上果真铺着几张材料,其中一张是大头像,十分眼熟,仔细一瞅,失声叫道:“老邱!”

“你认识他?!”方圆正要收拾文件,听老单一喊,禁不住杏眼圆瞪,“他身边是不是有一头比特犬?”

“你怎么知道?!”老单说着拈起那张黑白头像,又看了看,果然是老邱,顿时喜出望外,“看来,今天我闯对门了!”

“他在哪儿?”

“怎么?想打探机密?”

“你所说的‘老邱’,局里已经分给我们了,也就是说,我问你,你回答,不是什么打探机密,而是配合警方调查的公民义务!”

“分给你们了?噢,我们四处讨情报都讨不到,你不动,竟有情报主动上门,难道真有传说中的美女效应?!”老单笑着,突然想起自己无望的仕途,“如果这样,那这个世界真他娘的也太不公平了!”

“有本事,你下辈子也脱生个美女!”方圆瞪了一眼老单,直直朝外走去。

看方圆火急火燎的阵势,想必是要召集警力。果然不一会儿,方圆又匆匆推开门,抓起沙发上的坤包,冲着发愣的老单喊了一声:“出发!”

老单看着火急火燎的方圆,脱口问道:“老邱真有问题?”

“问题大了!”方圆一边说一边大步朝外走,“他不叫你说的什么老邱,他叫劳风华,是一个在逃犯,据说所贪之数能抵半个银行。”

“难怪!”老单吃了一惊,想起那一屋子的“不凑合”,再次发现自己直觉的判断力非同一般,难怪秦奋说他像猎犬。想到这儿,他掏出手机要给秦奋打个电话,就听方圆急急地催促道:

“什么难怪?快走!”

“你先下去,我给秦奋汇报一下情况!”老单觉得事关重大,不给秦奋汇报不行。

不想他话音未落,方圆疾步窜来,一把夺下他的手机,眼睛瞪得老大:“你想当外奸?”说着,不容老单解释,将手机装到自己的坤包里,推着老单就朝外走。

老单被老情人强推到走廊里,见院子里已经站了十多个民警,显然,方圆要吃独食。他本想要回手机就此告辞,可方圆不但不给,又压着声叮嘱说:“关键时刻,你别给我当外奸哈!”

老单很重地看了看方圆,不由心想,什么他娘的情人?搂在一起是情人,分开了就是敌我。在利益面前,方圆明显是想吃独食,而眼下各个派出所都在闹“情报荒”,自己有单位不能回,不正是这情报荒所害?想到这儿,他面色一黑,凝起一脸的不高兴。

方圆见状,调皮地笑笑说:“有意见请暂时保留哈,现在提高精神,给我们带路!”因为有同事在场,方圆不便再推老单,作了一个“请”的姿式。

老单没动。

方圆的坐骑就停在应门处,一辆红色的林荫大道,据说是她父亲为了祝福她在仕途上鸿运安行,专门送的。也就是说方家不差钱,差的就是一个扛门势的官场中人,如今女儿年纪轻轻就混成了科级,当属“鸿运正中天”。可再想仕途亨通,也不能霸道到不放他走呀!老邱的事情明明是命案牵出的旁枝,方圆独吞倒也罢了,还绑架他,太强势了!

“把手机给我,放我下去!”老单猛然吼道。

老单的吼声很大,惹得院子里的十多个民警纷纷探头,方圆面色一红,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们说:“你们先上车,我们这就走!”说着就要拽老单,老单一甩膀子:“干啥?!”但为了给方圆留着点面子,还是气乎乎地上了车。

上了车,方圆也像是带上了气,猛地一个转弯儿,险些将老单甩倒她胳膊上。待老单坐稳了一看,红色林荫大道已经拐到了群英路上。群英路是条小路,朝西几里就是“老单们”的辖区,方圆并没有问他具体位置,却又像是早已知道了目标所在地一般,一路朝西进发着。

时下虽到中秋,但小路两旁的梧桐树依然枝叶繁茂,四溢着遮天蔽日的亢奋,枝牵叶连,像给小路搭了一个绿色通道。红色的林荫大道上一拉一溜的警车,招摇地穿过,虽没鸣笛,却跑出一溜无声的张扬,惹得路人纷纷驻步张望,不用问,搭眼一看,就知道“黑猫”在行动。

警车行至两个辖区的交界处,黑猫头目方圆突然停下车,从包里拿出手机,在老单发呆的眼前晃了晃,说:“如果我用你的手机打给小雪,你猜她会是什么反应?”

老单憋了一肚子不爽,见方圆拿手机威胁他,顿时怒目反问:“什么意思?!”

“没什么意思,只是让你履行一个公民的义务,配合警方工作。”方圆平静地说。

老单自然会意方圆所说的“配合”,如果他真带她去抓捕老邱,秦奋碰见了,会怎么想?想到这儿,他恨恨地说:“不就一部手机吗?我不要了!”说着,拉着把手就要开门下车,不想车门却是锁着的。

方圆看着老单拉门没拉开,冷笑道:“别想歪点子,你是逃不脱如来神掌的!老邱在哪儿?再不说,我拨电话了!”方圆说着,便开始翻手机里的电话本。

“阴险!”

“刚给你家的那位学的,不过还没出师!”方圆冷冷地回应了,就听手机“叮当”一响,来了一条短信,二人都以为是小雪。

“拿回来!”老单见方圆要看短信,伸手去夺手机。

方圆眼疾手快,把手机护到胸口处:“慌什么?我给你念!”说着,目光搭在老单的手上,直到老单拿开手,坐直身子,她才打开短信,念道,‘我在门口等你!’

老单斜眼看看方圆,不需问,就知道是谁来的短信,一套还没解开,若再绾一套,他就更难退场了。想到这儿,老单正要寻机夺机,就听方圆冷笑一声说:

“—噢,我以为是你的相好约会,弄半天是你的一个同志。”

老单为了转移方圆的注意力,转言问道:“噢,弄半天,原来你和小雪是假好?”

方圆又冷笑一声说:“别打岔,什么真好假好?人生就是一出戏,尚志不就是面对啥剧情跟着对手演啥戏嘛?现在根据剧情需要,你也得学学你的情报客户,当一次群众演员,供出阶级敌人老邱的藏身处,为民除虎,岂不乐哉?!”

“黑猫”头目方圆来到位处南阳路上的铁道小公园。小公园一如既往地人来人往着,却独独找不到了老邱。一帮人马兴师动众地来了,不想扑了个空。方圆极为失望,正要说什么,抬眼看到公园深处赶来一帮人马。

仔细一看,领头的正是老单的顶头上司秦奋。老单可能还在路上跑着,方圆朝入口处望了一眼,招呼秦奋道:“秦所长,好巧!”

秦奋一看打招呼的是丰庆路的方圆,忙綻开一脸笑。这个老姑娘是分局里有名的警花,身材高挑,如同模特,同样的警服穿在她身上,竟有一种T台效果,如此身段与脸蛋,无形中成了直步青云的绿色阶梯,小觑不得:“方所长,好久不见,没想到在这碰面!”

“我的一个同事结婚,赶巧路过这儿。”

“可不巧的是,我眼下有点急事,”秦奋边跑边抱歉地说,“改天再聚哈!”

秦奋话音刚落,老单气喘吁吁地朝小公园里跑来,伸目一看,方圆一帮人像傻子一样杵在公园里,愣了一下,像是什么都明白了。

“快抓捕老邱!”老单急急地对秦奋说。

“什么?”秦奋惊诧地停住腿脚:“他真有问题?!”

“问题还不小,大老虎一条,贪污的数目判死刑也够了!”

不远处的方圆见状,直想笑,但又怕砸了老单的戏,安排一个便衣几句,便带着一帮人急急退出了场子。

秦奋看着方圆们远去的背影,停了好一会儿,又问:“方圆他们怎么也来了?”

老单摇摇头,没有说话。他觉得有些事情不解释还好,解释了,反倒会越释越稠。想到这儿,他扭身跑到老邱的屋里,没人,又四周查了一圈,还是没人,急急地冲发愣的秦奋喊道:“老邱跑了!”

秦奋点点头,冲老单喊道:“赶快归队,去干正事!”

老单见秦奋对老邱的事情并不上心,慢慢平静下来,待跟着上了车才问:“咱们这是去哪儿?”

“抓嫌疑犯!”秦奋说。

“这么快就有眉目了?”

“这就是痕迹学的力量!对了,嫌疑人是你的老相识。”

“谁?”

“尚志。”

“他会有这胆儿?!”老单惊得魂险些出窍。

“什么事情都有可能,从指纹来看,就算他没有杀人,与王处长的死也脱不了干系,因为绳子上有十来个他的指纹嘞!”秦奋说着,像是想起了什么:“但愿他别像老邱,一旦逃了,不知道会有多麻烦!”

这时候后面的警用面包车突然鸣起响笛,像是在催促秦奋为什么还不动?老单扭脸朝后望了一眼,想起刚才方圆念的那条短信,情不自禁道:“尚志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或许会低估咱们的能力!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“他不会想到咱们的破案速度会这么快,说不定正在单位门口等我呢!”

“又活动了?”正在茫然中担忧的秦奋听老单一说,顿时喜出望外。

老单没有直接回答:“一个人钻到钱眼里,有时候会什么都不顾,老邱如此,尚志也是如此。”

秦奋大喊一声“有道理!”汽车窜出两米远。

因为起步太猛,老单趔趄的身子才得以复位:“开这么猛!”

秦奋笑笑说:“世界这么猛,车也想猛一把。”

两辆车,一帮人,一路风行到群英路上,老单害怕秦奋停车,离老远就安排说:“关键时刻,绝对不能再惊跑了蛇!一会儿把车直接开到院里,我出去,你们装着闲聊,随时留心门外的动静。”

秦奋点点头,举目朝不远处的单位门口望望,并没有瞅到尚志:“没人呀!”

老单一听,忙掏出手机,又亲自看了看那条短信,发现内容和刚才像听到的一样,不由笑道:“地下党都不好找!”

“潜伏期的地下党更不好找。”秦奋说着,又想起了老邱,“你看老邱像不像从谍战片里下来的?”

说笑间,车子已经来到了派出所门口。

老单瞅了一圈,也没有瞅到尚志,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地一沉,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。自己和尚志多年的合作伙伴,如果自己出面诱敌,尚志会怎么想,一旦诱敌成功,尚志肯定以为自己不够义气,说不定会来个鱼死网破,将办假案的事一并供出来!想到这儿,他心里突然紧张起来,可惜后悔已晚,因为什么都和盘端给了秦奋,人马都已经进了单位的小院里,也就是说已经没有退步的空间了,如果诱出尚志,尚志反咬了自己,秦奋会罩着吗?想到这儿,老单担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秦奋,本想将心中的顾虑说给他,先打一剂“预防针”,告诉他尚志栽到别人手里,和栽到自己手里,后果完全不一样。再一想,那样显得太婆婆妈妈没有气度了。

思忖间,老单推门下了车,面色沉沉地朝门口望望。没看到尚志,是不是等不及,走了?如果他真走了,于他老单来说,真是大幸。想到这儿,他下意识地伸手朝身上点了一个“十”字,硬着头皮朝大门外走去。

老单走到门口,仍没看到尚志,正要庆幸地转身回院,就听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声:“单队长!”

老单心里扑嗵一下,本想装着没听到,继续朝前走,将一切“模糊”过去。可尚志又喊了一声:“单队长!”

这一声比刚才响了许多。

老单扭脸一看,尚志已经迎门而立了。

“你果真来了!”老单一字一句地说。

“单队长,账一块儿结了吧!”尚志讪笑着说。

“放心,肯定会一块儿结了!”秦奋替老单朗声回应着,疾步朝门外走来。

尚志一看秦奋的面色和话音都不对,愣怔半天,看看秦奋,又看看老单,像是意识到了什么,大骂道:“敢给老子设套!”

尚志骂完,拔腿就要跑。几个年轻的民警哪里还会给他退场之空?几个人蜂拥而上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堵围起来,两个回合不到,便给其来个嘴啃泥。

秦奋看着地上挣扎的尚志,得意地对老单说:“看来这次咱们赌对了!”

老单看着地上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尚志,心里又扑嗵几下,对秦奋说:“这就叫有福不在忙,没福跑断肠!”

老单话音刚落,尚志又高声大骂:“日你妈,敢给老子设套!”

老单面色一灰,知道事情果然严重到了自己身上,弄不好会陪其粉身碎骨。想到这儿,他心里又咚咚猛跳了几下,仿佛看到了一个可悲的场景。尚志一定以为这次合作之前他就知道了一切,认识到这一点。老单平静了一下,对尚志说:“不要再外强中干,没有任何人给你设套,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,自己给自己设套,我们只是在秉公执法!”

尚志一听,“鹅”起头来哈哈大笑:“秉公执法?!你们会—”不想,话还没说完,就听他表情一变,惨叫起来。定眼一看,原来压在他身上的民警,双手一提,将尚志的胳膊拈了起来。

秦奋像是发现了什么,盯着尚志的手腕看了好一时,大步走上去,扒开尚志的衣袖,露出一块金光闪闪的手表,仔细看看,却不是贵族伯爵,只得失望地放下尚志的衣袖,对那几个年轻的民警说:“带回去!”

这时候,派出所门前已经围了不少路人,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,犹如看一场剿匪电影,个个惊得大气不敢出。

尚志被民警从地上揪起来,像是突然急了:“我冤枉!……”连连喊了几声,见没有人理他,声音更急了一层:“是他自己花钱买着让我杀的他!”

尚志的喊声刚落,在场的民警和观众都惊呆了......

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,秦奋还没查实尚志的“冤情”是虚是实,老单就倒了大霉。因为尚志进去第二天,就交待出了老单。

当秦奋为此事找到老单时,并没有“捞”他的意思:“哥,一定要作好思想准备!罪犯有罪犯的权利,我能压住的只是在这方寸之地!”说完,扭身走了。

看着秦奋匆来匆去的背影,老单知道灾难真的降临了,“一条船”就变成了“两条船”。秦奋这几句话一丢,显然有“举恶不避亲”的嫌疑了。想到这儿,他心里不由一凉,知道自己成了“弃子”。手机在兜里“拱”了好一时,才感觉到。拿出来一看,是方圆。

老单没接。

可老单不接,方圆的来电就一直顽固地“拱”个不停。

万般无奈,只得接了。

老单接了电话,还没有“喂”,就听到方圆的声音兴奋地传来:“抓住了!”

老单不知道方圆在说什么,一念之间,像是突然有了主意:“什么抓住了,咱们一会儿见个面吧?”老单说着,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颤抖起来了?颤抖声传到方圆那边,就有了哽咽的味道。

“怎么了?”方圆忙问。

老单很响地吸了一下鼻子说:“见面说。你现在哪儿?”

“办公室。”

“好,我现在就去找你!”

时隔半个月后,刘大朋友因为制造假案被捕时,重重地看了一眼老单:“我只是B角!”

老单像是没有听到,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,说:“进去了,好好干吧!”

不想一句话竟惹得刘大朋泪如雨下:“我舅没了!”说着伸出双手递给了“来人”。

看着刘大朋悲壮的样子,老单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床上戏的景头,眼睛也不由跟着湿润起来。他又将右手落到刘大朋的肩上,摁了摁,本还想说些什么,可嘴巴张了几张,却没说出来。

直到B角被带走后,老单眼睛里盘旋的内容才淌下来,喃喃地道:“多亏有你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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